元升堂内，铜炉里烧着红彤彤的木炭，杨子倾朱唇微张，一时间被方士文的气势所撼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。
“狂妄！”
杨钧山回过神来，怒不可遏。
大梁边祸之害自开国之初便有，草原胡虏在数百年间屡屡来犯，每次都是杨家英豪不畏生死，率军力挽狂澜，将胡人抗击在国界之外，未丢半寸山河。但始终不能率军西伐，杜绝后患，让几代杨家人都留有遗憾。如今杨家香火凋零，杨老将军已八十高寿，杨钧山自己也已过天命之年，眼看伐胡无望，后继无人，杨家上下只能忘胡哀叹，觉得日落西山。如今随便出来一个不及加冠的方家小子，张口闭口就是除去胡祸，他怎能不怒！
“杨将军稍安勿躁。”方子远气息悠远，双目含光“非是子远狂妄自大，不懂伐胡之难。只是遍观大梁上下，十八洲域，数千海岛，能逆行倒施，剿灭胡虏者……”
“唯子远一人而已。”
一言既出，在杨钧山心中宛若巨石落水，千浪扑面而来！而方士文端得风轻云淡，内心却是波澜不惊，像是阐述着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。
“简直胡说八道！”
杨钧山腾的站起身来，怒气腾腾的注视着面前的年轻人。他身长八尺，虎背熊腰，方士文在他面前如同蹒跚学步的幼童一般。凭杨钧山所见，方士文乃千古奇才不假，无论是气质和卖相都是上上乘，而且听闻武道上也颇有建树。但要说率军打仗，对付胡人，他差的不是一星半点！
一个从未上过战场的人，也能在这对着征战一辈子的岳阳大将军杨钧山指点江山。狂士之名呼之欲出！
“方公子才贯古今，子倾佩服。”正胶着之时，杨子倾立在一旁，静静开口道，“可是方公子若身怀率军伐胡之能，为何不早披戎装，建功立业呢。”
“因为很麻烦。”
方士文面色不动，实话实说。
“麻烦！?”
果不其然，杨钧山的眼睛瞪的跟牛铃一样，能有建功立业，留名千古的机会，谁会嫌这“麻烦”二字。
“小子有事说事，非要拿那些借口来堵我！若是先前嫌麻烦，如今怎么又心甘情愿了?”
“因为如果成为了一家人，那么伐胡之事就是小子分内之事了。”方士文语破天惊，还不等杨钧山反应过来，他就转身向杨子倾笑道，“杨姑娘国色天香，小子一见倾心，如今看杨姑娘因为伐胡之事心中有虑，我见犹怜，自当要尽我所能，为姑娘排忧解难。”
好家伙，原来是看上了自己的宝贝女儿！
杨钧山适才明白一切。心中才想到传闻中方士文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，个性闲散，平日里连皇帝想见他一面都难。如今他登门造访，原来是不怀好意，想要勾搭自家女儿！他本欲出言呵斥，却听见杨子倾轻声道:
“若方公子真能剿灭胡虏，还西域一片安宁，子倾嫁给公子又何妨。”
“子远不需要杨姑娘的承诺。”方士文轻笑，“感情之事讲究两情相悦，如今子远不过只是单相思，自甘为姑娘解虑，不必介怀。”
“今日冒昧来访，多有叨扰，待杨老夫人寿辰过后，将军与姑娘动身前往西域之时，方子远自会前来，随军出征。”
话毕，不等二人开口，他一口饮尽桌上尚有余温的茶水，裹着余温飘然而去。
果断决然，正如他突然造访时一般。
“此子非是池中物啊。”
杨钧山不由得感叹一声，原本只以为方士文不过是在无稽之谈，但是听闻此言，却又隐隐觉得他或许真能够做到。
杨子倾盯着方士文渐行渐远的背影，心中思绪万千，目光闪烁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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青朝院，位于城西，院中仅有三四名道士，向来清净淡雅。
方士文端坐院中，正对三清道尊，闭目冥思，像是感受着岁月流逝，院外阳光被窗格所挡，斑驳的印在他的背上，他一动不动，仿若生来如此，亘古长存。
“方施主。”门外的道士上前:“客人已到，请随我移步旁厅。”
“好。”
方士文睁开眼睛，站起身来，随着道士一起走到院旁的厅外，到了门口，道士止步不前，念了一声道号后便转身离去。
“门外可是子远?”
恰巧厅内传来声音，方士文一脚踏进大厅，对着出声之人轻轻一笑道:
“正是。”
“不管朕见了你多少次，都觉得你迷雾萦绕，不是凡人啊。”
堂上首座上端坐着一个黄袍中年人，浓眉大目，似笑非笑，蓄着胡须，袍上五爪金龙缠绕，一身真龙之气呼之欲出。
大梁皇帝陈天饶。
方士文在心中暗赞，天子之气果真不凡，端是坐在那一动不动就已威严四溢，怕是已经踏入先天，可以聚气成刃了。
“陛下说笑了，子远观陛下如今气息悠远，天子之气呼之欲出，怕是已经跨过后天之身，臻至先天了吧。”
方士文不卑不亢，径直坐上了首位旁的位置，自有人奉上茶水。
“眼光独到，不愧为那位的弟子。”陈天饶眯起眼睛，绕有兴致的打量了一下。“我如今踏进先天，居然还是看不出你的虚实。”
让你看得出就有鬼了。
方士文表面笑笑，内心却暗自吐槽，红尘界中修行难，就算陈天饶是人间帝皇，九五之尊，却也不过先天修为，自己自幼便有宗门长辈用灵气梳理经脉，用的修行物资也不知比之好过多少，这样要是还给你看出个根根道道的撞死得了。
“说吧，你特地来这青朝院寻我是为何事。”
陈天饶也不拐弯抹角，直接挑开话题。他深知方士文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，此番特地来此，肯定是有事想说。
“我要伐胡。”
方士文一字一句道。
“什么?”陈天饶心头一震，“这是仙宗的意思?”
“这是我自己的意思。”方士文吹了一口茶，“修行界向来不插手凡间之事。”
“那你怎么……”
“我在师傅座下虽修行十年，但始终没有进入修行界，算不得仙界中人。”
“好好好！”陈天饶抚掌大笑“胡人犯我多年，让朕夜夜辗转反侧，睡不安稳，如今有子远出手，这突厥之事算是十拿九稳了。”
“不值一提。”
方士文挥了挥手，似乎想到了什么，轻笑道:
“我今年方才十七，师尊待我十八岁时才会正式收入门墙，如今还剩下半年有余，用来杀退胡虏倒是足够了。”
“大善！”陈天饶止不住微笑，一双龙目变得炯炯有神，心中不禁想起十年前仙人驾临大梁，一眼就相中了年仅七岁的方士文，悉心教导了足足三年，之后每隔一年便会驾临一次，将仙法倾囊相授，自己也沾了些光。如今再看，自己已是先天高手，方子远更是诡异莫测。如今江湖上流传着方子远的一些传闻逸事，其中真真假假，全大梁也不过他与丞相方元知二人知道。
方元知生了个好儿子啊。
他感叹一句，自己虽也有子嗣，但比起方子远来何止差了一筹！
“那就等到杨老夫人大寿之后，我会跟着杨钧山将军一同前往边疆。”
“无妨，全凭子远定夺。”
陈天饶大手一挥，代表这边疆之事便交给方士文全权处理了。
“那就交给我便是。”方士文哈哈一笑，内心却想着要不要把魏扬和黄思明一齐给带上。他与两人自幼一起玩耍，情同手足，魏扬尚不用论，就算是黄思明也有先天的水准，战场上刀剑无眼，风云变化莫测，还需得找些可靠的助手保护杨子倾才行。
干了！
方士文把玩着茶杯，心中敲定主意。远在京河画船上的黄思明不禁打了个寒颤，耸耸肩膀，随即满脸笑容的钻进花船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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